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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情写作】母亲的平原

梅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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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勤劳了一辈子,却也穷苦了一辈子。

三十年前的初春,豫东平原上的草木还没有发芽。我放学回家走进院子,一闻那清汤寡淡的味道,不用问,就知道晚饭依然还是大锅煮红薯、辣椒拌大酱。

父亲早逝。母亲那时刚过四十岁,正是一个乡村女人最能干的年纪,过日子的心盛着呢。母亲就总是舍不得用油做菜,她带着我们几个孩子,饭桌上不是咸菜就是大酱。

大平原的女人就是这样,一辈子也离不开土地。她们就像脚下这片大地里生长出来的一株植物,在泥土里扎下根,终其一生都在土里刨食,从土地里寻取一生所需。直到有一天离开这个世界,把骨头肉又都还给这片土地。

都说女人柔韧,大平原的女人犹是如此。身体的疼痛一概不说,唯有一个忍字。那一副副不言不语的皮囊底下,包裹起了多少痛楚和风雨,谁又在意呢?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从我记事起,母亲最喜欢唱的就是这首歌。

乡村的午后沉闷得令人昏昏欲睡,偶尔有几辆车从门前驶过,扬起一地尘土。

一进院门,母亲看到菜园里新长出来的小白菜有点晒蔫了,便用压水井抽水。压满一桶水后,母亲的神情又陷入了茫然。她看着我说:“妈牙疼了,不能拎重东西,你来浇吧。”我答应一声,拎起水桶,一瓢一瓢地浇起来。

夕阳的余晖照进小院,像有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痛哭的母亲和她七岁的孩子。黄昏的村庄宁静如常,炊烟袅袅升起。

村西几里外,晚霞正映红正个天空。生活似乎回到了往日。

我清楚地记得,去年冬天特别寒冷,滴水成冰。农历十一月初一,母亲去世,还差五十一天她就过生日了。母亲出生在腊月二十二,我们做儿女往往把她的生日当做腊月二十三,因为那天是祭灶日容易记。她再也等不到生日的那碗饺子了,她终于没能跨过年。

北方的冬天是粗糙的。风想起来就使劲地刮一阵,穿透围巾胡乱地吹进人的脖颈,吹倒了屋顶刚刚涌出来的迷糊糊的炊烟,吹得牛和马都紧紧地收起鬃毛。风吹累了,就懒懒地歇了,打盹儿似的。人们放了心,戴上帽子出了门,炊烟重新直溜溜地升起来,牛和马长长地喷出一口气,在棚子里安详地咀嚼着草料。

土地是坚硬的,用铁锹砍下去,只砍出一道浅浅的白印儿。大地被冻住了。被冻住的大地像一块巨大的铁板,封锁了人们对它的一切索求。我母亲常常在深秋时节,事先备好一只大盆,从园子里挖来土,把萝卜埋进盆里。埋在土里的萝卜,能一直吃到来年开春,口感冷脆新鲜,不会“糠心”。

园子里能收的都收起来了,只剩下一口压井,跟大地一起冰冻着。往往下雪后上冻压不上来水时,母亲便烧一锅热水,取一碗浇在汲水皮上,寒冰融化,便能汲水出来了。

在河南豫东的乡下,从头年的农历十一月初到来年的农历二月底,冬天大约要持续四个月,一年之中有将近一半的时间穿棉袄,冬天太漫长了。收割完庄稼的田地重又变得光秃秃的,偶尔有几只过冬的麻雀拍着翅,在田野里搜寻被农民遗落的玉米和谷粒。乡下的冬天又是冷寂的,天地间的声音仿佛被雪吸收了,沉入一个梦境。    

年底冬日的黄昏,我回老家周口,在老房子前的院子里站立,母亲不见了,只剩下寂静的寒风沙沙地吹过。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母亲若想家了,该看向哪里呢?我抬头,西天的晚霞映照着长空,烧出火一样橙红的光来,诗一样美丽。

我常常想起母亲,每每不自觉对比,母亲在我这个年龄时,已经做过哪些事情,如果母亲遇到我眼前的困境,会怎么办?母亲多么有智慧啊,她是我的榜样,有时甚至是我冥冥之中的人生导师。

北方冬天的乡下,人们也是吃三顿饭的。早上六点多钟起来升火,下午十二点多钟吃第二顿,晚上六点多吃晚饭。冬季天黑得早,下午四五点钟太阳就落山了。

天气,吃食,性情,一方水土上的人与万物,都因着这方水土的赐予,养育出血脉交融的共性。人与人之间,也是粗线条的,硬硬的,不好意思表达感情。即便是父子、母女之间,似乎也羞于说出爱意。有些东西不用言说,一辈一辈就这么传下来。    

在冬天,小孩子穿着开裆裤在外面跑,风顺着裤筒灌进去,小屁股冻得通红,也不管不顾的。我们乡下有一句话:小孩不冷,酱缸不冻。无论多冷的天,即使零下十多度,也没见谁家的酱缸上冻。酱缸普遍放在外面,用白布蒙着,上面再用一只铝锅盖扣上。掀开缸盖,用勺子一挖,随时就能盛上一碗大酱。

粗粝的天气,粗糙的吃食,这方水土就这样养育着一方人。天寒地冻,除了大酱,什么都能冻。冻豆包、冻饺子、冻馒头……主妇们蒸了一锅又一锅,装到大缸里,冻得跟石头似的,能吃上一冬。土豆,白菜,酸菜,芥菜,大酱,因容易储藏,是北方冬季里的主菜。一年之中,只有三月末到十月初这段时间,能种出青菜来吃。冬天里,集市上也常有来卖青菜的,都用厚厚的棉被包裹着,卖价昂贵。那一点绿,稀罕着呢。当然,一些过日子好手,如我母亲,早在夏季蔬菜丰盈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摘下新鲜的长长的豇豆角,用薄薄的刀片从中间剖开,分割成长条,放进笸箩里,在阳光下晾晒,制成干豆角。还如法炮制出茄子干、黄瓜干等一应干菜,脱水保存。冬天时,用排骨炖干豆角,用大酱炖茄子干,用肉片炒黄瓜干,调剂一下单调的饭桌。这些泛着旧时光风味的菜肴,与酸菜炖粉条一起,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在数九寒天的日子,在盘腿围坐的炕桌上,给了人们多少温暖的慰藉。

北方乡下的冬天,人是牢牢在大地上扎根的。人与自然的四季变换相依相生。坚硬的土地,稀疏的草木,冰冻的河流,湛蓝的天空,连同呼啸的北风和大如席片的白雪,混合着米浆的温香,灶膛的柴火,冷暖都是扎扎实实的,融进肌肤甚至深入到骨头里的,构成一个严寒冷冽又热气腾腾的有关冬天的记忆,在我的北方。

黄豆大酱是黄土地宽厚的恩赐。它在制作过程中没有放任何添加剂,却一两年也不会变质,支撑着庄稼人熬过漫长的寒冬。如今大酱早已不再是河南人的餐桌必备,但它的特殊性却无可替代,它已演绎成许多道河南菜中的灵魂式存在。诞生于河南的大酱,是这方水土最原始的味道,是这片平原最严寒中的坚守,带着粗糙与浓烈,带着阳光与温情,与故乡同在。

是的,我觉得母亲一定还在,在这世上虚无的一角,在扯不断的时空深处。然而我这一生,再也回不到多年前那个黄昏,我满心欢喜地跟在她身后,穿过春天的田野,目睹整个春天带着慈悲,给一个孩子留下他后来苦苦追寻而再也不可得的,酸楚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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