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论之七>光明与黑暗 文郭奋勇

阎连科的作品，读者阅读时会各种感觉掺杂在一起，五味杂陈。他笔下的苦难是深重的，超出了常人的认知。但这是基于现实基础上的延伸。

《日光流年》中司马南组织全村男人去九都教堂医院卖大腿内侧的皮换钱，组织女人去九都做人肉生意。

巜丁庄梦》中，商琴琴仅仅是想买一瓶象城里人用的洗发水，卖了一次血，血头为降低成本，造成交叉感染，患上艾滋病。在村子的学校，却上演着世外桃源里的悲哀和欢乐，忠诚与背叛，坚守与妥协，笑和哭，梦想与现实的故事。

《风雅颂》中大学教授杨科屈服于大学副校长与妻子的通奸，编了五年的诗经文论却无钱出版，却因为一次无意中的出风头，带领学生抵抗风沙运动，却被众人挤兑进了精神病院。精神病院的患者却似乎又都是比正常人还正常。逃离精神病院后，回到老家，却在天堂街醉金梦银的花花世界苦口婆心地劝从娼的少女回头。真实的世界却又荒诞不经，令人唏嘘不已。

《炸裂志》中，孔明亮的发家史，原来是偷盗村后铁路上货车的物资。朱颖的发家史，原来是自已通过卖淫而后又组织方圆几里村里的少女去城里卖淫。膨胀的不仅仅是村，还有人的心。当炸裂市决定能否成为超级大都市，朱颖的八百多名女子特殊毕业的学生，分别入住投票评委家做保姆。评委投票，翻手是雨，覆手是云。令人不可思议。仇家却硬硬地通过婚姻绑在一起，成全对方成就对方却又在成全成就后毁灭对方。读这部小说很纠结。

他竭尽全力在展示着他看到的人性深处的东西，或幸福，或痛苦，或阴暗，或光明，或龌龊，或高尚，或大公，或自私，或无私，或恐惧，或自我，或忘我，或伟大，或渺小，或善良，或邪恶，或悲伤，或快乐，或生存，或死亡，或恐惧，或忠诚，或背叛，或倔强，或柔弱，或阳钢，或阴柔，或真诚，或虚假，或禽兽，或圣人，或斗争，或妥协，或无畏，或悲怆，或狂热，或希望，或绝望，或虚无，或永恒。

想深层次地展示具有生物性和社会性双重属性的复杂的人，尤其是在极端或绝望的处境下，那一刻的人性不掺假，是真实的。

《生死晶黄》中的大鹏，深知核裂变剂的一滴泄露意味着什么，一滴晶黄的核裂剂泄露意味着全团战士死亡。那一刻，逃还是不逃，这是一个重大问题。

千钧一刻之时，是遵循人的求生本能意愿还是发扬革命大无畏精神，是排除万难，不怕牺牲，勇敢的冲上去，还是苟且偷生。一滴核裂剂泄露，足以摧毁全团战士的生命。没有专业知识的旅长和营长无知无畏，用补漏剂堵上了，成了人人敬仰的英雄，升迁也是理所当然。

做英雄还是做逃兵，全在大鹏的一念间。而一念间却皆因的他的专业学识，知道核裂剂，那滴晶黄泄露之后的利害。

《生死晶黄》这本书，随着大鹏凭着对专业知识的认知，而遵循了内心的求生本能，排险过程中却意外从高架上跌落。被称为逃兵，接受军事审判，被人讥笑，排挤，以至于到了后来，想千方百计地弥补未做成英雄的梦想。

可惜的是，回到村里，村里人也以异样的目光看他，村长也不分给他地种，到民政局办安置退伍军人工作，部队出的一封别具一格的介绍信，让工作人员讥笑，推辞。见个对象人家也是认为他那刻当了逃兵是人生的污点。他举目望去，天下之大，竟无他的容身之处。

那一念间，的确是一失足而成了千古恨。

后来，再回到部队，无论如何表现，都不再有立功授奖的机会。

成败全在那一念间，那一念，一脚天堂，一脚地狱。那一念，风生水起，沧海桑田。可惜的是人生没有如果。

大鹏后来为立功，引诱野猪却遭到野猪攻击，身受重伤，他是为了保护连队的猪不受伤害，却也得不到立功认可。鸟孩自以为是的认的核裂剂埋在耙耧的荒沟中，就万事大吉，千里护送，所幸无恙。却最终被晓之利害的大鹏穿着防护服，以英雄的壮举，与那管核裂剂同时掩埋，内心救赎的过程令人叹息。灵魂在愧疚中，他终于完成了人生从狗熊到英雄的蜕变，在生命的渡口，他以死亡的方式实现了渡劫。

面临生死抉择，常人大多数会遵循求生的本能，但作为军人，面对危难，却只能选择义无反顾，因为那一刻，晶黄核裂剂泄露的那一刻，生命是荣光还是耻辱，道路是光明还是黑暗，全在生死抉择的那一念。

大鹏的英雄梦却并不会被得到认可，但他却一直在为这个梦努力着。文章读完，让人百感交集，惆怅不已。

读《丁庄梦》也有这样的感觉。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丁庄，艾滋病的阴云却笼罩着。为了挣钱，赵老大做血头，后来又卖棺材。赵得意得了艾滋病后，却要与商琴琴活出人生的真我。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一对苦命鸳鸯，到最终却被一纸红红的假的结婚证书，认为修成婚姻正果却是虚假的。人们对致富的渴望，对医学知识的无知，对艾滋病患者异样的眼神和恐惧的心理，无不震惊。小说中的我爷爷成为了善良正直纯朴这些美好人性的最后守护者，让人们在窒息压抑的同时，能看到一道光穿透沉沉黑暗的雾霾的心。

阎连科曾经说过一段话：“黑暗不仅是时间，地点和事件，而且还是水，空气，人，人心和人们最日常的存在和呼吸。如果仅仅把黑暗当做前者，那是巨大的狭隘。而真正幽深，无边的黑暗，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黑暗，却都说明亮而温暖。最大的黑暗是人们对黑暗的适应，最可怕的黑暗，是人们在黑暗中对光明的冷漠和淡忘。"这段话涵义深刻。

禁不住想起了皇帝新装中那个童言无忌的孩子，他的眸子是多么地明亮，他揭穿了谎话连篇的成人世界，他一把扯下了所谓罩在皇帝身上权势的遮羞布。

多少个象那个看见了皇帝没有穿衣的孩子，长大后，却习惯了人云亦云，习惯了社会的规则，习惯了指鹿为马，习惯了在黑暗中高唱光明的颂歌。

明明寒彻入骨却说很温暖，明明很丑恶却说很美，该独立思考和挺直脊梁梁时候，却是需要跪下去乞求片刻苟安或富贵。

也许这就是成人的世界，就是这么地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