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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武侠小说】程一刀

程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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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 2632
阅读 3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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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程一刀在江湖上的名声如日中天时,他做出了人生最狂妄的决定,约战剑神曲风。

那一夜,夜深似水。

碧玉湖畔,风雨潇潇,剑影纷飞。

一夜苦战,虽换剑千招,程一刀最终还是败了。

“你的剑光明磊落,一览千里,无拘无滞,极具刀韵。”曲风道。

程一刀熄灭的眼眸中星火复燃。他擦去嘴角的血痕,对曲风拜了两拜。

“三年后,再战!”程一刀擎起手中长剑,凝视惨白的剑芒。泪眼无声,颤抖的剑像委屈的孩子。

曲风摇头:“人生本是无根草,苍茫天地一逍遥,缘来则聚,缘去则散,你何必执着?”

“三年后,再战!”程一刀一字一顿地重复,嗓音沙哑。

碧玉湖上风浪顿起,一柄剑破空而落。

从此,江湖再无剑客程一刀。

从前,程一刀的眼中只有剑,而今,他的眼中只有刀。天地不仁,万物刍狗。在他看来,世间之人只有两种:杀,被杀。杀人者,往往有被杀的觉悟;被杀者,往往有杀人的渴望。无情,曾经是剑,如今是刀。

数年来,他的剑下不知葬送了多少亡魂。没有怜,没有悔,甚至没有清晰刻骨的记忆。不入江湖,儿女情长;入了江湖,恩断情绝。曾经红袖添香,对酒当歌。爱人者,红尘遗梦;朋友者,人在殊途。一切皆无定数,除非手中狂刀。葬剑碧玉湖之时,剑客程一刀已死。

两年,嵩山梅花不老。

狂刀呼啸,落蕊留香。一朵一朵雪白,像云淡风轻的往事,归入尘埃深处。一刀力斩,满山梅树尽皆拦腰而断。空气骤然变冷,草木上,地面上,漫山遍野徐徐盖上一层薄霜。

天地生寒。寒,是刀意。

“从此,你名寒冰!”程一刀喃喃道。他手握寒冰刀,眼眸深处,一丝狠戾的微光恍惚明灭。

风乍起,云海沸腾,天地变色。一切皆有定数,江湖注定不再寂寞。

嵩山之巅,程一刀顶天而立,衣袂飘飘,恍若谪仙人。

远处集镇,已是炊烟袅袅,人声如沸。

天地一白。漫山的梅花凌乱地散落在大地上。人世几回伤往事,江河依旧枕寒流。浩荡时空之中,人渺小如一叶苇草。

某日,神龙帮被一名刀客碾压,2000余众,无一生还。残肢遍地,血流成河,俨然人间地狱。

某日,报恩寺悬逾千年的玄铁晨钟,被人一刀击碎,护钟金刚18人当场毙命,死状惨不忍睹。

某日,江湖最大杀手组织一剑堂,总坛被摧毁,除当家花红雪重伤逃走,四大杀手连带数百精英尽数伏诛。

据说,神龙帮兵器库被屠夫洗劫一空;据说报恩寺玄铁晨钟的碎片,被强盗悉数带走;据说花红雪数十年积累的财物,被毒夫纳入囊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个散众游侠登高一呼,立刻八方响应,趋之若鹜的人们高呼“除魔卫道”的口号,开启了轰轰烈烈的追猎行动。

唯一的幸存者一剑堂主花红雪不知所踪,无人知晓真人姓甚名谁、是男是女,甚至高矮胖瘦、年老年少也一无所知。众人研究死难者的尸体,如果还算尸体的话,终于确定一个事实,杀手是一个刀客。

于是,天下刀客皆成众矢之的。江湖腥风血雨,刀,俨然已是江湖禁忌。

且闻小儿语:

江湖没有刀,

耍刀太糟糕,

横竖都是招,

招招不见刀。

秋叶含丹,远山如黛。

夕阳余晖,像一把金灿灿的刀,悬挂在高天之上。

一个黑衣老者一手握茶壶,一手持茶杯,正小口啜饮,他神闲气定,面色如水。

“天山雪水,月下新茶,果有一番清白趣味,你不尝尝?”黑衣老者悠悠道,“三年之约,不轻松吧,你何必执着?”

黑衣老人取一茶杯,小心过水,轻轻斟满,送到石桌对面。

对面,一个白衣人,年轻冷峻,如一尊雕像。

“心有所向,无所谓轻松,也自然无所谓不轻松。”年轻人一只手把玩在他看来精巧得过分的茶杯,一只手从背上抽出寒冰刀。

老者细长的眼眸,微微一眯。空气中,骤然弥漫着莫名的压抑气息。

却见年轻人缓缓除去刀鞘,把清冽的茶水均匀倾泻在寒冰刀上,用衣袖小心擦拭。认真的样子,像一个小伙儿,面对自己初婚的新娘。

黑衣老者道:“好刀!只是……”

“只是什么?”白衣年轻人微微抬头,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只是血腥气太重,杀孽已造,擦拭又有何用?神龙帮,报恩寺,一剑堂……,拜你所赐,如今的江湖,刀客似乎比我这天山雪玉茶还稀少了。”

白衣年轻人默而不语,低下头,继续拭刀。

“我很想知道,三年前,你明明已手下留情,为何又要假他人之手置我于死地?”

黑衣老者错愕。片刻,嘴角挤出一个苦涩的笑。

“因为我是剑神曲风,而你,只能是剑客程一刀!”黑衣老者的手微微抖动,杯中茶水滴溅而出。

“神,只能有一个。”曲风剑道封神,战绩辉煌,荣耀无两。曾几何时,他已习惯于世人的膜拜,习惯于至高无上。

天山之行,无意间目睹了程一刀搅动风云的寒冰刀,他震惊得无以复加。那时,程一刀弃剑三个月,程一刀还是程一刀。

两年后,从嵩山圣境走过一遭,感受初阳下犹自欢腾的寒气,曲风原本古井不波的心,彻底乱了。参天地造化,化万物于刀,神迹已现。他突然开始对一年后的约战惶恐起来。他明白,他遭遇了封神以来的最大危机。

程一刀已经不是原来的程一刀,烙印在江湖人心中的刀魔。

心乱了,事就容易错。有的错,一旦犯下,就会付出代价。于是,乱了的心,终是乱了下去。

曲风暗示红颜知己花红雪,接受神龙帮的刺杀任务,代价是一把寒冰刀。他在程一刀寒江悟刀的关键时刻,施展出绝技“一剑飘红”,敲响报恩寺的玄铁晨钟……终于,曲风让志在封神的程一刀,变成了江湖人人喊打喊杀的杀人刀魔。

曲风揣测,这个有生以来的最大威胁会因此销声匿迹了。可当全天下的武者,对持刀独行之人同仇敌忾,为仇恨奔走,为莫须有的神兵,为灭魔英雄奔走之时,曲风却看到程一刀在市井深处,一处小屋,终日喂马,终日劈柴。

寒冰刀,不再是杀人刀,而是劈柴刀。

那一刻,剑神曲风怅然若失,一行清泪夺眶而出。他决定回到碧玉湖之畔,静待三年之约。

碧玉湖畔,晴空如洗,日丽风和。

“此来碧玉湖,不曾匿刀?”

“不曾。”

“世人癫狂,待你如世仇,可曾让你迷惑本心?”

“杀了便是。”

好一个“杀了便是”,任你千层魔、万层障,我自一力破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神龙帮,报恩寺,一剑堂,市井走卒……一切皆可杀。

“你唯独放过了花红雪,为什么?”

“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程一刀道,“她本可以笑傲江湖,却只做了剑神你的一柄剑……”

“唉……”曲风一声长叹,“可是最终,她还是背叛了我。”

“不,她只是选择了她自己。”程一刀平静地说道。

“世人皆知,修炼无情道,难以成就武道巅峰,而你却经由此道踏上了神迹,从一开始,你就选择最真实的那个自己吧……”曲风叹道。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如今的命里,只认刀!”程一刀把刀鞘远远抛开,擎刀,对准剑神曲风,“请亮剑!”

风云突然激荡起来,潇潇细雨扑面而来。

平静的碧玉湖不再平静。

此情此景,犹似三年之前。

那一战,碧玉湖水尽,万物凋零。

那一战,江湖再无剑神曲风。

那一战,江湖不见程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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