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欺凌的岁月

一

我是一个老实的孩子，说的好听点是老实，说不好听就是懦弱，只要一天不被挨人揍，我宁愿他们骑在我脖子上撒尿。有时候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学校里的那些混混不按在地上揍我，任凭怎么骂我，哪怕往我脸上吐唾沫，我都觉得没有比这些更幸福了。

我得不到老师们的关怀，感受不到同学们的友谊，没有人不想欺负我。班里的混混分成两帮，西边的学生以大胜为首，东边的学生以耗子为首，我住在西边，大胜欺负我居多，我更害怕他，可是我也不敢得罪耗子。他们之间并不和睦，每当起争执就会命令我做相反的事，看我会听谁的，以显示自己的实力，并以此为乐。就这样处在中间软弱的我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无论做与不做，另一帮人都会带人来找我麻烦。

父母常年不在家，我没有依靠，找不到讲理的地方，在学校受了欺负没有人可以诉说，因为我这懦弱的性格同村的伙伴都不愿意理我。有时候他们实在看不下去，想为我出头，可被我拦了下来，因为我害怕遭受更疯狂的报复。

 小学六年，那是炼狱般的生活，这六年里我无时不刻不在遭受打骂，上课被老师体罚，放学被他们堵在厕所里，因为我糟糕透顶的成绩，我卑贱到骨子里的懦弱性格。他们揍我我不敢反抗，他们骂我，我只能献媚的赔笑，生怕惹恼了这群暴躁的混蛋同学。

四年级的时候，在大胜的带领下那几个混蛋学生放学后殴打班上一个老实胆怯的女学生。因为这个女孩没有听他们的话帮他们写作业，他们也因没有完成作业受到了老师的惩罚。

这个女孩子没有母亲，父亲也不在身边，将她丢给了精神不太正常的祖父照顾。由于经常被人欺负恐吓，时间久了她看起来精神很不正常，外表也时常弄的邋遢不堪。没有多少人喜欢她，总有看不惯的人想方设法找她麻烦，而她那位精神不正常的祖父也是他们口中的辱骂对象。

见到这个场面，我低着头赶紧整理自己的书包，想趁他们不注意快速溜走。正当我悄悄想从后门逃走时，带头的大胜喊叫住我。被他欺负怕了，他喊我，我不敢动，更不敢逃跑了，我要是跑了指不定第二天他会怎么修理我。

他将我叫过去，把我推到那个女孩面前，让我扇她巴掌。我不敢反抗，照做了，伸出颤颤巍巍的胳膊轻轻在她脸上摸了一下。

“没爹娘的狗东西！”说着他狠狠照着我肚子踹了一脚，其他人也过来一阵乱踹。

“狠狠给我扇她！”大胜再一次命令我，我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灰没有他的同意，我不敢拍掉。走到那个女孩面前我再一次伸出颤抖的胳膊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声音响亮的将自己吓一跳。

“看到了吧，我们可没有打你，打人的是他，你自己应该清楚。”大胜将她拎起来，让她看我。那个女孩一直抱着脑袋哭，我心里害怕极了，这是我第一次打人。

我用渴望的目光询问大胜是否可以离开了，他让我把女孩的衣服扒了。我不敢，又被他们按在地上揍了一顿，这才将我放走。走到门外我看到那个女孩的裤子被大胜他们几个扔了出来，还有女孩恐惧的喊声。

二

第二天，事发了，我被老师赶出了教室，不允许回来，两个月在窗外听课，无缘踏足自己的座位。我不敢跟老师辩解，不敢说自己是被迫的，因为怕大胜报复，将所有的罪名揽在自己身上。

就这样我成全校老师公认的坏学生，来来往往的老师对我指指点点，让我羞愧的不敢抬头。坏学生的名头彻底被坐实，我的学业从此渐渐荒废。

不仅如此，每次在学校开表彰会的时候我都会被送到主席台上接受老师们的批评。同获奖的同学站在一起，别人是拿着奖状接受表扬，而我则是鲜明的对比，坏学生的典型。我永远也忘不了年级主任带领全校学生对我拍手背表示羞辱性的动作的情景。

因为这件事我再也没有了玩伴，只有同学的欺凌，言语上的嘲讽和老师们的冷眼。

六年级的时候，开设了一门英语课，这次是耗子带着聚集在他身边的那群调皮学生在课堂上用肮脏的语言气走了年轻漂亮的英语老师。事后，那些学生的家长来学校道歉，承认自己孩子的错误，英语老师也说我是一个乖巧的孩子。

爱因斯坦曾说过：“掰开一个人身上的偏见比掰开一个原子难。”这句话毫无痕迹的印证在我身上。老师和声细语的安慰了那群家长，将他们送出学校，转过头来一口咬定是我的过错。在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老师为我辩解，甚至一句中肯的话都没有人说，不少人在说落我当初的“恶行”，可是那些“恶行”真的存在么？还是我没有父母能够庇护？

最终，我被暴怒的老师用脚踹回教室，在班级里游行。然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随之而来的消息令人绝望，我被学校勒令退学了。这个沉重的打击如同巨石狠狠轰落在我那颗年幼敏感的内心，小小的年纪的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学校将会拥有什么样的生活，我认为在这个年龄在学校学习是天经地义的，是刻在灵魂上的观念。

我被退学了，感觉好像天塌了一样。背起书包，清理自己的书本，身上还残留着老师皮鞋的脚印。也许是那几个调皮的学生突然萌发的同情，竟然开始劝慰流泪的我，抱怨老师的不对。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回到家里我不敢跟年迈的祖父和祖母说学校发生的一切，躺在房间里独自流泪，幻想着老师已经消了气，允许我重返校园。第二天，我又背起书包和往常一样迎着朝阳一个人孤独的踏上那条上学的小路心中充满了忧虑。

看着鱼贯而入的学生进入校门，自己一个人在教学楼后面的池塘徘徊着，始终难以迈入这道禁区。上课许久了，大胜透过窗户看到了我，大声呼喊我的名字，说老师让我回来上课，可是我不敢。已经消了怒火的老师让人通知我拎着书包站在操场中间罚站。我已经不再介意别人诧异的目光和戏谑性的笑声，只知道又拥有了重回学校的希望……

三

终于，我上了初中，离开了小学那个罪恶的深渊，可是生活并没有随着环境改变而有什么转变，无非是从一个深渊跳进了另个一黑暗的洞口。我还是那个懦弱的我，终日担忧着被人欺凌。

学校的学生多，坏学生也多，每个班里都有那么几个不爱学习整天打架的混混，我小心翼翼的生活，生怕得罪他们。

麻子是学校里很有名的一个混混，别看他长的瘦小，还满脸痦子，手底下跟着他混了人可不少。打起人来，不出血不肯罢休，没有人敢惹他。很不巧，他和我睡在在一个宿舍，我们的床紧挨着。他的洗脚水都是我打的，每次他洗完脚都要到我床上乱踩一阵，将脚擦干后才回到自己床上。

对此，我没有任何怨言，只要他不带人欺凌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可是麻烦来了，躲是躲不掉的。突然有一天，麻子领了几个跟着他的混混将我堵在宿舍里，说他的钱丢了，一口咬定是我偷的，理由是他看到我那天中午在街上吃了碗麻辣烫。像我这种家庭贫困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钱去吃麻辣烫，除非是得了什么不义之财。

我什么时候见过他的钱，又哪里去街上吃过麻辣烫？他们将我按在墙角对我拳打脚踢招呼了一顿，威胁说两天之内不交出他丢的钱，每天都是这个下场，说完拿起门后预备的板凳腿在我眼前不停晃悠。

见我拿不出钱，还不承认，第二天他又带人将我堵在宿舍里跟昨天一样，又是一顿招呼。被打的怕了，我被迫妄认是夜里趁他不注意偷了他的钱，并保证第二天将钱如数还给他。妈的，我上哪儿弄那么多钱给他！

我躲在操场上捂着青紫的眼眶哭了，并不是因为挨了揍委屈，而是被他们冤枉，这件事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我的名声又一次遭受玷污。

正在心里盘算上哪儿弄那么多钱给他的时候，我看到平时跟麻子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人躲到操场的坟地后面抽烟。

他们在说我偷钱事，声音很大，我听的很清楚。原来麻子并没有丢钱！他就是想欺负我，从我身上搜刮一些买烟的钱。听了他们的话后我心里屈辱极了，这特么太欺负人了！

无明业火在脑袋上腾腾燃起，我冲进教室，看到麻子正和一群人说笑。见我走来，他立刻换上一副凶狠的表情，问我钱凑齐没有。我看到他这副模样，想起刚刚在操场上听到的话，心里顿时起了一阵暴怒，脑子嗡嗡作响。我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领子上去就是狠狠的几个巴掌，愤怒已经让我失去了任何理智，至于这几个巴掌打完的后果怎么样，他会不会来复仇，我已经不管了，从小学到初中这种被人欺负，终日惶恐不安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狗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天天被这么作践！

见到甘行竟然被我这么一个软弱的人扇了巴掌，他身边几个混混立刻想过来讨给他还公道。我抄起身边打扫卫生用的铁掀指着他们，咬着牙嘶吼道：“今天谁敢过来，我弄死他！”

他们大概也是怕了，没有人敢靠近，没想到我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今天竟然会一反常态，变得这么凶狠。

“你给我说清楚，当着全班的面给我说，你的钱到底是不是我偷的。”我揪着甘行的领子，恶狠狠的喊道。

“钱就是你偷的，你她妈给我松手！到时候有你好看啊！”他肿着脸不停的反抗道，怎么也挣不开我的拳头。

“你她妈还不说实话！你真以为老实的人好欺负！”说着我扔掉了铁锨，又是几个狠狠的巴掌，将他扇的从嘴里流出血水才肯罢休

“最后问你一次，说不说实话！”我一脚将他踹到门口。最终他还是松了口，承认自己监守自盗的事实。

下午我就被他叫到操场上寻仇，刚一到操场我就被好几个人围了起来，没等我说话，那几个人对着我就是一顿拳头。混乱中，我一把抓住甘行，其他人不管，发了狂的用拳头锤他脑袋。对他吼道：“今天，你要是弄不死我，我就弄死你。”说着我我抽出了中午去街上买的一把小刀对着他比划。

“我看你们谁再动一下试试！你们总有分开的时候吧，有种今天就弄死我！”我说完他们慌了。

“以后再想找我麻烦，我随时奉陪。”撂下这句话后我就走了。

四

我知道一味的委屈求全并不会让我的生活得到丝毫安宁，对于没有教养的人只能用最原始最蛮横的方法。这次事件过后，再也没有人敢找我麻烦，在宿舍我再也没有给任何人打过洗脚水，麻子每次见到我都会远远绕开。

从那之后我开始读书，在书中我找到了自己的世界，知道了什么是勇敢，什么叫尊严。我早已不记得自己第一次读书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在某个冬日的火炉旁，也许是夏日的树荫。只记得当时身心疲懒，百无聊赖又想摆脱学业的烦闷，便随手抽了本书当做学习的幌子。家人见我读书读的“认真”也不再让表哥逼迫每日学习，因此乐得轻松。无意间瞥了两眼手中随意翻开的书页，竟觉得十分有趣，各种歇后语诙谐幽默，引人发笑。时间一久便开始假戏真做，不经意间常去翻表哥的书柜，不过是刘备借荆州而已，表哥也不甚在意，权作赠予我了。现在想来自己读书的初衷却是对学习的逃避，从那开始读书便成了我的一个港口，伤心，难解，悲愤，迷惘一股脑向它丢去，任怎样无理取闹也填不平它的胸襟。

青春期的迷茫，叛逆，苦乐都是躺在它的怀中度过的，任它批评，化解，引导。人情世故，逝水东流，留在身边的也唯有它了。

有人说卢梭最幸运的不是他读了书而是遇到了华伦夫人，书中的故事在我脆弱的心中产生的共鸣。上了初中，我见到了生命中的“华伦夫人”，这个新班主任是一个极为护短的女人，她从来不会说：“为什么别人欺负你而不欺负他。”这样的话。也不会在事情为她弄清原委之前随便处罚学生，更不会把成绩的优劣作为评判一个学生好坏的标准。她对所有的学生视同仁，无论这个学生有多坏，尤其对荒废了学业的我关爱有加。

在她的鼓励下，我这个连圆周率是多少都不知道的学生数学得了满分。这是我第一次受到鼓励，干涸的内心终于开始焕发生机。不仅如此，剩下不到一个学期的时间，我背诵了过去几年的语文课本，还阅读了大量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