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之花开那年 壹

　　外面下着小雨，屋内慕容离独自坐在案前，案上放着一幅画。慕容离盯着画出神，画中人也是一身红衣，仔细一看，竟与案前之人相貌相差无几。

　　不知从何时起，慕容国主只着红衣。这幅画乃是天权国主执明在慕容离任天权兰台令时，请画师为慕容离所画，后来，慕容离复国，执明将此自画像送给慕容离。

　　慕容离看着画中的自己，那眼神分明有着自己不曾发现的放松，原来自己那时便信任着执明么。只是如今为时已晚了。一个分神，慕容离竟将画像弄湿，心中一阵苦涩，连那人留下画像竟也给毁了。

　　急忙拿出手帕擦画像，没擦两下，方夜快步冲了进来：“王上，探子来报，天权发兵向我瑶光袭来，不出半日，便将抵达边境。”

　　听闻此言，慕容离手下一顿，猛地抬头。

　　“那，是何人领兵？”

　　“是…执明围主。”

　　慕客离整个人僵住，苦笑道：“执明…”

　　慕客离换了一身正装，不顾方夜萧然劝阻，独自出城。

　　王城外，城门紧闭。黑云低况，天空下着大雨，慕容离站在城门前，看着执明领着大军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踏在慕客离心上。

　　看见慕容离独自站在雨中，执明在心中问着自己，为何会走到今日？

　　那个在威将军谋反，而他需要帮助时，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帮他复国的阿离；那个在太傅死后，不惜伤害自己提起昔年旧事，狠狠骂醒他的阿离，为何会在他对面。

　　那时，他的阿离还是那个脱尘出俗，怎么看都像一幅画的谪仙，往事一幕幕出现在脑海中。

　　初见，那人一袭红衣，独自一人却戏耍了一群王公贵族，他称那人妙人。

　　再见，他不愿与那人就此如寻常君臣一般，强硬以阿离称之，并把那人留在王宫之中。

　　后来，他把王宫中最大的阁楼给他住，千方百计寻宝物哄那人开心，却始终不见那人笑脸。

　　记得那次，阿离要去遖宿，他拦着不让，却意外得到阿离第一次对他表明心迹。

　　几年前，天权王宫，向煦台的鱼池边，执明一把将慕容离手中盛着鱼饵的碟子打进水池里。

　　“王上，我很喜欢这只碟子。”

　　“本王现在下去给你捞！”说着便要翻下去。

　　“不用，那碟子都沉下去了，已经来不及了。”慕容离及时拉住执明。

　　“不就是碟子吗，你要多少，本王给你多少。”

　　“算了，为了只碟子不值当。”

　　“阿离，你看！”

　　“王上，你让我看什么？”转头看着执明。

　　“看着本王，本王不高兴！”

　　“我知道了。”转回头，不看执明。

　　“本王不许你去遖宿！”

　　“王上不要任性了，不去，岂不是失信于一国？”

　　“为了你，我负天下又如何？”

　　“那王上为何不许我去遖宿？”

　　“因为…万一遖宿把你拐走了怎么办？”

　　慕容离转过身，看着执明。

　　“遖宿王能封我做兰台令吗？能把王宫里最好的阁楼给我住吗？能舍得把那么大一块血玉，随手给我做发簪吗？”

　　“那万一，他做得到呢？”

　　“可是遖宿国并没有羽琼花。”

　　“阿离是因为这羽琼花，所以才留在这里的吗？”

　　“我留在这儿，是因为王上对我好。”

　　“说到底，你还是要去！”

　　慕容离对着执明一笑，没有开口。

　　执明转过身生着闷气，“算了，本王准了，难得阿离有一个笑脸给我。”

　　执明正沉浸在回忆当中，慕容离的箫声将执明唤醒，执明心中一阵烦闷。对面之人弃自己于不顾，可笑自己总是为了他，忘了自己也是一国之君。

　　“执明，你当要攻打我瑶光？”

　　“当真。”

　　“非攻不可？”

　　“非攻不可。”

　　“那，便用你的铁骑，从我身体上踏过罢。”

　　“呵，慕容国主，此番一人对上我天权数十万大军，是觉得我天权不值得你瑶光出兵么？还是，觉得本王不会对你出手，是吗？慕容国主揣测人心的本事愈发见长了。”

　　慕容离心中苦涩，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是没想过天权与瑶光会开战，只是，未曾想到会这么快，更不敢去想会是执明亲到。

　　“执明，我…我若是，愿与你回天权随你泄愤，你，可能退兵？”

　　执明一愣，随即暴怒，自己满腔情谊，却抵不过瑶光二字，愿与自己回天权？不过是为了瑶光罢了，可笑自己仍期盼着他是自愿与自己回去的。双手已被手中缰绳勒出血，却似乎感觉不到痛一般。

　　看着执明，慕容离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执明为自己付出的，自己怕是一生都还不尽了。有此知己，夫复何求？

　　罢了，是我执着了，若有来世，只愿如你所言，不再与我相识。此生，你满心信任，终是我负了你，你也终于没有再给我机会补偿你。

　　只是，“执明，子煜之死，不是我做的。我虽不曾救援，但，我查到并非是开阳之故。且军中曾染鼠疫，那鼠疫也来的蹊跷。”

　　慕容离苦笑，道：“子煜乃是助我瑶光，我又怎会做下如此之事。”

　　“在你下令之前，我有些话要跟你说，当日太傅将你托付与我，你的安危便是我的责任。”

　　“我虽不知我们之间的误会能否解开，也知你不会再信我，但是接下来我要说的，皆是我的肺腑之言。”

　　“骆珉，不可信，他不会真心助你。他乃仲堃仪之人，你虽与之并无交集，但我却，先杀了于他有知遇之恩的前天枢国主孟章，后杀他挚友前天璇副相公孙钤。”

　　“天枢被灭，亦是我一手造成的。且多次算计于他，他亦不止一次算计于我，艮墨池毒杀遖宿太师嫁祸于我，瑶光面临遖宿大军攻城之事你可还记得？”

　　“那艮墨池是仲堃仪之徒，仲堃仪窥探天下已久，我图谋钧天不假，但我从未想过要对天权不利。不久前，亦曾答允你，将开阳划归与天权，而仲堃仪几次三番算计与你我，于公于私，我都比他于你于天权值得信任吧。”

　　“我也不求你能信我，只希望你，不要太过信任于骆珉。”

　　慕容离还未说完，一旁的骆珉便脸色发白，以往只是听先生说起过，慕容离此人心有九窍，虽信恩师之言，却仍以为先生太过重视慕容离所致。而今看来，恩师所言，果真无庸置辩，慕容离此人，留不得，必要寻得时机除掉，否则大业难成。

　　幸得此前曾为执明挡刀，才不叫他怀疑。经此一事，只怕是再想得执明青睐不是那么容易了，需得先打消执明疑虑才行。

　　“王上，仲堃仪确乃属下恩师，属下一心为王上分忧，此心天地可鉴，还望王上切莫听信他人谣言，离间我天权君臣！”

　　执明看了一眼骆珉，对刺杀之事早已气过，冷静下来，慕容离所言也确有其事，况且，仲堃仪之事，他不是没有听闻，再者，慕容离刺杀自己，并不可信，且不说自己曾救过他，天权遭祸时，是慕容离亲自带人救援自己，若真要杀，大可自己动手，再不济方夜萧然也行，断不会找旁人做。

　　可骆珉却也真救过自己，若真是骆珉从中作祟，自己也断不该还做着天权国君，早就被刺杀身亡。可若不是，为何慕容离一口咬定骆珉不可信？

　　罢了，暂且退上几里，慕容离，这是我最后一次信你，你可千万不要再负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