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第四章 黑色的鱼

    九月的正午，阳光灿烂近似腐烂。十一点，学校后门的街上冷冷清清地走着几个人，蝉发出微弱的叫声，阳光透过行道树的叶儿投下斑驳光点。

     慕青峰和萧子熙并肩走在街上。萧子熙穿着一件黑色坎肩麻布睡衣，披着白色蕾丝小披肩。她是在还没睡醒的时候被青峰叫出去的，连衣服都懒得换，简单梳了一下头发就踩着鞋子出寝室。

    他俩刚从学校后门沿街的植物店里出来，青峰看上了那里的黑色的鱼。他想养鱼，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就是想养鱼，或许是失恋后需要宠物的慰籍。

    “吃饭吧。”萧子熙说，她指了指路旁的冒菜店。店里只有零散一两人，阳光铺在摆在街沿的木质长条桌上。

    “嗯。”慕青峰含糊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饥饿，此时的一切与他无关。

    一条黑色的鱼游荡在鱼缸里，像是梦浮在热牛奶上。  

    “怎么办我觉得考试要挂了。”

    “嗯。”

    “你怎么了。”

     “没。”

    “诶？”

     “菜来了，吃饭吧。”

    “哦？……”

    他无心地扒拉着。心里想着儿其他事情，他或许有点疲惫。

    其实他出来之前自慰了一次。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染上了手淫，或许是因为分手当做一种发泄，让精液喷射在纸巾上然后随手扔在房间垃圾桶里，伴随的是喷射的情欲与爱念。

    萧子熙的睡衣领口微低，露出浅浅的曲线，青峰只是瞥了一眼，便把眼神挪开。有的事情对于某些人不可以，有的肮脏事情对某些人不能想，不是不可以，而是一旦去想就会觉得自己如此污秽以至于无法忍耐这样的状态。

    “我想养鱼。”青峰放下筷子，嘴角沾着一滴米粒，混着油渍，看着萧子熙。

    “是刚才那家的吗？”萧子熙夹了一小块牛肉放到自己碗里，压在白米饭上，汤汁渗进米粒缝隙。

     “恩。”

    “吃过饭去买吧？好不？”

     “嗯好。”

    “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子熙姐姐我好累啊，不仅要照顾寝室里的七个小孩子还要照顾你，她们都像是小公主一样磨人。”  

    “抱歉，让你多照顾了一个小公主？”青峰感觉到了一点触犯。  

    “我可没说你是小公主也没说你什么。”萧子熙用无奈的笑容看着青峰。

    “嗯。”青峰敷衍回答道，然后笑出声来。          

    “老板，要这两条鱼！”  只有当青峰看到鱼的时候他是有神的。

    “你买鱼回去到底是要清蒸还是红烧？”萧子熙用手肘把着青峰的肩膀。他俩身高马马虎虎不分彼此所以并不吃力。

    “好嘞，”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黝黑脸部肌肤平展，“要什么鱼缸？”

    “这个多少钱？”青峰指着粗糙木架子上层的鱼缸，圆形边缘没有花边，显得很简洁朴素。  

    “三十。”

    “那这个呢？”青峰拿起下层的一个，玻璃薄了许多，波形边缘微花哨。

    “二十。”

    青峰再抬头看了看那个中意的，撇了撇嘴，呼了口气。  “那就这个吧！”青峰把手上的鱼缸给了他，萧子熙噗嗤笑了一下，弯着眼看着青峰，“你这样真可爱。”

    他努了努嘴，挤出个笑容。  老板把鱼盛到鱼缸里，多带了一条小鱼，金黄色的。

    两人从店里出来，路过花店，萧子熙瞥见了在店口摆放着的金银莲花，开了一朵，还有两个骨朵儿含苞着儿。

    萧子熙忍不住叫了一声，“天呐，太可爱了！”

    白色小巧的花朵，五片花瓣边缘流苏状的绒毛瞬间打动了日常自我吐槽为老大妈的萧子熙的少女心。

    中午十二点三十，萧子熙端着莲花青峰端着鱼从后门山脚往山上走。

    九月正午的太阳让人额头冒出豆大汗珠，萧子熙的连衣裙紧贴在她的后背，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小腿露出一截，没有太多肉显得很紧致。

    青峰落在萧子熙背后，抬头瞥了一眼然后满上移开视线，跟了上去并排走着，咽了口唾沫。这样的女子，也算得上是美好了，虽然脾气倒真的是奇怪，但是和自己蛮合拍的，在对方面前谁都不会顾忌着什么，即便是触犯到对方，过一两天也全然没发生的样子。青峰这样想着，有这样的一个朋友蛮好的。

    文博此时刚上完自习从山顶的教学楼往山下走，看到了青峰，坏笑着咳嗽了两声。  “青峰，哈哈哈。”他笑着打招呼。

    “嘿。”青峰并不打算解释他身边这位穿着近乎暴露的女子只是一个普通朋友而已，而非文博所想。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十二点半的阳光火辣胜过跳钢管舞的性感姑娘，实在不宜多说话。并且这也满足了他的虚荣——外人看来身边伴着的好看姑娘是他的女友，而他，正是那种丢掉前女友然后马上再有新欢的渣男。 

     “嘿。”萧子熙说到，“你听过那个传闻吗？”

    “什么。”

    “听说在七月末的时候许下的愿望八月会替你实现。” 

     “噗。你可去死吧。” 

     “哈哈哈哈。”，萧子熙大笑着，“慕青峰，你太中二了吧！那种话都说得出来！哈哈哈！笑死我了！”

    “没有，其实是想听听她有什么愿望的，那个时候，所以那样说，可是然后就分手了。”  

    “嗯……恋爱果真使人愚钝，这种骗小孩子的话谁会信啊，哈哈哈！”萧子熙嘲弄般地看着青峰。

    青峰不说话了。

    捧在手中水缸里的两天黑色的鱼开始扑腾，溅出水来，飞到青峰的脸上，他感到丝微清凉。两条纯黑色的鱼像是在空中飞旋的幻影在水中起起伏伏旋转翻腾。

    “这两条鱼不会是在谈恋爱吧。”萧子熙把脸凑过来，领口大张开，青峰急忙扭过头去。  

    “或许是同性吧。”他漫不经心地说。

    “同性也可能谈恋爱啊，是吧！”萧子熙开着玩笑。  

    “噢，到宿舍了。”萧子熙偏着头。“那我先进去啦，对了，下周末有空吗？我妈妈他们会过来，说要请你吃饭。”说到这儿，萧子熙的语气有点冷淡。  

    “不了。”青峰没再多说就向前走去，因为他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不足够确定。但是那齐耳的短发和好看纤细紧致的腿部，以及像是小孩子一般走路的姿势，让他想要赶快逃离。

    他试图走得镇定自若有风度，好让她觉得他早已走出来不在乎，他想象着甘楠茫然失措带着不甘心的神情，突然一阵心绞。脚下绊了一下，踉跄一番，鱼缸中的水倾了一大半，一条鱼也掉在地上，拼命挣扎着，在地上翻腾,瞬间迸发出的求生的欲望让青峰吃了一惊。 他蹲下身去，把鱼缸放在地上，想要用双手把鱼给捧起来，但是双手一接触到鱼，它就滑走了。青峰这般折腾了几下，却始终无法将鱼捞起。他开始慌了，右手食指和拇指试图夹住它。成功地把鱼拎了起来，想要放进鱼缸中，还在半空的时候鱼忽然使劲挣扎脱离，飞到一双白净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蹲下身来的女孩把鱼放进鱼缸中，冲他浅浅笑了一下，然后起身走了。青峰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她已经走进了女生宿舍，他只记得女孩站起身来的时候咯吱笑了一声，像只猫咪一样，轻巧地走开了。

    回到宿舍后，青峰把鱼缸放在了窗台上。

    “哇！你还真的买鱼了啊，兄弟。”室友决明凑过来，双手趴在青峰的肩上。

    “你不是要买王八吗？什么时候买，要不放一块儿？”

    “兄弟你疯了吗？王八会把鱼吃掉的啊。”说着，决明取下晾在阳台的白衬衣，走了进去。

    “哇，青峰你买鱼了啊！”

    “什么，咋宿舍养鱼了？”

    “青峰你打算什么时候吃？”

    推门而入的几个室友在房间里大声问着在阳台看鱼的青峰，脱下盯着烈阳打球而湿透的上衣，篮球砰砰跳了几下平息下来，可能是又滚到了谁的床下。

    “我先洗。”

    “你个弟弟，我先洗好吧。”

    “凭什么你先洗啊？”

    “上次水钱你还没还我呢！”

    刚才上山，汗水也浸透了青峰的后背，他打算洗个澡，但是害怕赶不上时间宿舍锁门就稍微收拾了一下背着书包赶去教室。

   走出寝室门的时候撞见文博，文博笑着说：“又不午休去教室学习的吗，注意身体啊。” 青峰点点头，塞上耳机，埋头走了。他不清楚文博想要表达的意思，“聪明的小孩子”，决明对文博的评价，聪明是因为文博的成绩很好，说他是小孩子是因为决明觉得他情商低么。可我倒不认为擅自评价他人是什么高情商的做法。青峰这样想。那我的做法也稍微不可取了，青峰笑了笑，罢了，会陷入死循环的。

 

    趴在桌子上，原计划小睡一会儿，结果越睡越困，整整地睡过了整个午休时间。

    青峰像是踩着棉花一样走到厕所往脸上扑了扑冷水，让自己地头脑变得清醒。右手盛一点清水，沿着自己的后颈倾泻下去。然后回到座位上坐直了身子打开课本，教室里开始陆续来人了，第一个来的是他的组长，他抬头瞥了一眼，毫无感情的一瞥。真早，他心里暗道，她真努力。接着继续埋头。

    星期天的下午是照旧的全年级自习，晚上班里和隔壁的竞赛班联合考了一套理综卷。试卷被收走的时候青峰感到分外的充实——不断地发现自己的问题然后继续弥补，一定会变得很强大的！ 周围的同学开始哀嚎“完了完了！我的题还没有做完啊！妈的！”，接着马上有人比惨“我才是完了！我物理两道大题第二问都空着啊！“”你算什么，我生物都没有开始动！我才是真的凉了。“ 青峰不参与这样的讨论，他一心想着“抱怨于我何益？不如直面结果然后不断前行。”他对自己的结果还算满意，因为他做完题后还剩下了十五分钟。这或许是因为暑假做了几套练手的缘故吧，虽然没有彻底做完过。青峰心中想。可以回去看鱼了，他看了看挂在教室前面的挂钟，今天就不留下来背单词了，好好休息一下。青峰放下抚在额头的手，收拾好书包，接了满满的一杯热水，走出教室。

    他刻意避开了靠近教室的楼梯，而是向教学楼另一端的楼梯走过去。路过15班的时候青峰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正抱着一沓从教室门口走了出来，冲青峰浅浅笑了一下。他不确定是否她是在向他笑还是她一直都保持着笑容只是恰好和他目光对视。 真好看。短发给人的干练感和她的气质很搭。他在默默评点着。 

    

    青峰走回宿舍的时候室友都在冲他笑，一种同情又不怀好意的笑。

    青峰没有过于理睬走到了阳台上。

    “我！靠！”青峰狠狠地踢开门，想发火但是意识到这件事情和他们无关。

    鱼应该是因为受不了阳光然后挣扎扑腾跳出了鱼缸然后掉在了地上，但是为什么另外一只没有跳出来？一开始应该就只是那一只在扑腾，和阳光无关。青峰在心中推断着。 他回到阳台用手捡起黑色的鱼死去地尸体，鱼鳍紧紧的贴在它的身上，发出一股腥味。用水冲洗了一下，他开始考虑怎么安葬它。名字还没取呢，青峰叹了口气。

    把它埋在阳台地小花盆里吧？算了，会引虫子的。

    明早早点起床去操场把它埋草坪里？像是高二时对待那只鹦鹉一样？不错地主意。

    先要找根袋子。

    “你们谁有不用的袋子吗？” 众人摇头。

    柜子里应该有。青峰打算翻柜子的时候熄灯了。他支起台灯准备继续找，班主任打着电筒走了进来。

    “把灯关了！熄灯了怎么不停招呼！”班主任言语中带着严厉。

    他把灯关了。

    “青峰，上周周考数学做得不好哦。怎么回事？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啊······没有啊······“他不想解释什么。”

    沉默。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自己注意点啊！“说着，推开门走了。”

    青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凝固了一样。呼吸渐渐变得平缓，然后拿起鱼的尸体走出了宿舍。

    扔进宿舍楼道地垃圾桶里。

    回来洗了洗手，然后爬上床，靠着墙，端坐着。

     那条鱼在盛夏地夜里释放着腥臭味，安安静静地躺在泡面盒和吃剩的苹果等垃圾中间。 明天它会被垃圾车运走，然后埋在一个青峰一辈子都不会想到的地方 ，最终腐烂。